她全身燙傷,臥床三年,卻拒絕做“廢人”;她以30元起步,開辦了中國第一所民辦本科高校,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稱為“世界教育史上的奇跡”;她與親人一朝永別,備受打擊,卻為了教育事業,從痛苦中走出來,要走得更高更遠。《青聽》推出“熱愛”系列第三期,專訪中國第一所民辦本科高校創辦人胡大白,聽她講述縱橫馳騁,繾綣情長的人生故事。
43年前,38歲的胡大白是鄭州大學中文系的老師。1981年,胡大白在出差過程中,因煤氣中毒,一壺開水澆在了她身上。全身37%的重度燒傷,搶救了12天12夜,之后是無數次的植皮手術和全身的疤痕。
青林:您的故事在大家看來像是一個奇跡,網上流傳是說一壺開水燙出了一個學校。
胡大白:我38歲燒傷,躺了三年,才41歲,我能就做一個廢人嗎?但是我大學畢業就當老師,沒有做過別的事,后來我一想,我的臉沒燒著,如果臉燒著了,一臉疤痕,就沒法做公眾人物了。我后來想可以辦個學,辦一個自學考試輔導班。當時叫得很響,就是“鄭州市高等教育自學考試輔導班”。這個輔導班一發不可收,變成了幾萬人的大學。當時啟動資金只有30塊,買紙,寫廣告,貼廣告,花錢最多的是印聽課證。1984年11月2號開的課,那年連降大雪,道路阻塞。

胡大白:我一個殘疾人,大家弄個三輪車推著我。我到教室里,弄個小鋪墊鋪地上,因為不能站。他們說胡老師,下這么大的雪,你還敢來。我說你們不是都來了?我們不管遇到什么艱難險阻,都要去沖破這個坎,都要往前走。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一考試學生平均合格率87%,這不是聲譽都出來了,第二學期就報了2000多人。這個時候就開始有人嫉妒了。另外,學校的領導也找我談話。因為工傷是100%工資,你拿著鄭大的工資還辦學,來自輿論的壓力也比較大,心里就特別地難受。正在思想斗爭的時候,咱們學校的顧問徐捷,當時河南省軍區的副司令員給我送了一個條幅,“敢為天下先”,我就堅定了。這就是徐司令員題的“敢為天下先”,我們把它作為我們學校理念的核心部分,是我們學校的座右銘。
辦一所民辦高校有多難呢?首先要面對的是高昂的運營成本和較低的社會認可度。基礎建設、教學設備,一磚一瓦都要自己找錢。師資、招生、教育質量、學生就業,每一個環節都是對辦學者智慧和能力的極大考驗。

胡大白:辦民辦學校要成為教育家,還要成為一個經濟學家,因為一磚一瓦都得花錢,學校的發展要有造血能力,才會讓學校持續發展。
胡大白:一半是靠經費,一半是靠我們的企業。我們有校辦企業,有科研機構,橫向的、縱向的經費,企業也有一些利潤來支持反哺學校。
青林:不管是學費、經費還有各種費用,基本上還是用在教學上。但我知道您在生活中是特別儉樸的。

胡大白:我覺得現在比原來好多了,但是儉樸也不失大方,我這一身也拿得出去。我覺得人要能辦成事就得這樣,你個人享受有什么意思,但是辦學就要做到最好。
從一個小輔導班到新中國第一所民辦普通專科,再到全國第一所民辦普通本科,又連續多年霸榜中國民辦大學綜合實力排行榜和全國應用型大學排行榜第一。懷著對教育事業的赤子之心,胡大白一路闖難關,上臺階,但是樂在其中。
胡大白:經過了艱難起步,敢為天下先,沖破禁區,后來又艱苦地探索,不斷創新地發展。我嘗試了,覺得挺有意思。我們學校的辦學特色就是一條,是人才培養模式的創新,就是本科學歷教育加職業技能培養。我們學校畢業生就業是非常搶手的,中國大學排行榜,凡是排民辦的,我們都是第一。
青林:對于河南這種教育資源比較匱乏,優質教育更匱乏的這種省份來說,算不算一種助力和補充?
胡大白:因為河南人口眾多,在河南的考生要考上最好的大學,分數要比外省高得多。這點痛,就是優質的教育資源相對還比較少,這個痛還是河南的痛。我也想把咱們黃科大變成世界一流的大學,發展比較快的國家和發達國家私立教育占的比重不小,而且這些都是最優秀的學校。
胡大白:我覺得假以時日可以,不要著急。因為美國的高等教育,比如哈佛大學辦了400多年了,德國的漢堡大學辦了600多年了。咱們二十大、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就是要奔著教育強國。我也覺得中國的民辦教育,河南的民辦教育,包括我們學校也希望在爭取做教育強國中,做出一定的貢獻。社會上對民辦學校的理解有點偏頗,咱們允許。它有個過程,因為畢竟咱們學校才40年的歷史。
青林:我們還知道您之前也做過一個承諾,分數線只要達到了的殘疾考生就可以錄取。
胡大白:只要夠錄取分數線,殘疾學生我們全錄,而且或者是免費,或者是減費,反正是給他最大限度的關懷。因為我知道殘疾人太難了,他沒有知識更難。
我來過這個學校很多次了,這個學校有很多黃河的元素。真的很相似,像黃河,誰能想象就是那么一個不起眼的小井,是一條大河的開始。就像我們想象不到一個滿身創傷,燙傷37%的女性,再加上30塊錢,是一所中國民辦高校的開始。
40年,胡大白的人生已經和這所學校緊緊捆綁在一起。2005年,一生都與她相互扶持、并肩作戰的丈夫楊鐘瑤因病去世。2023年,同樣為黃河科技學院奉獻一生的女兒楊雪梅突發心臟病去世。在命運一次又一次的大風大浪面前,這位身材瘦弱、飽受折磨的女性,一次又一次堅強地站了起來。
胡大白: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寫一寫日記。心里不舒服,每天排解就沒事,不能積成大問題,那就不好解決了。
胡大白:有日記,也有工作筆記。這些是整理過的。幾個學校的調整問題,許多具體事務,但能冷靜應對、積極處置,較得當。身心得到了休整、恢復,精神狀態不錯。
胡大白:這是身體的日記,你看這是今天的“量兩次”。
胡大白:我家里太不講究了,也沒有時間收拾。咱倆就坐這兒說話吧。
青林:我們在去年12月的時候也是通過媒體看到楊雪梅校長去世的消息,應該說她也是把一生獻給了教育。
胡大白:說實在的,你們現在看到的學校的變化,都是她這十幾年,實際上是二十多年的功勞。她追求完美,確實是累倒的。老楊去世,后來雪梅去世,我也是很受不了,但是學校這一大攤事,不能倒下,然后又鼓勵自己堅強地活下來。
胡大白:好像沒有發現,也就是在追悼會上,可能那會兒控制不住,包括老楊,包括雪梅,但是過后都會自己安慰自己,自己讓自己擺脫悲痛。對他們最好的紀念就是:對國家,對學校,對教育事業;對家族、家庭的責任,給它繼承下來,幫他們完成。
走在80歲的年齡上,她甚至已經規劃好了未來十年的人生目標,學校要申碩士點,要申博士點,要向世界一流應用科技大學靠得再近一點。
胡大白:年齡應該不是對生活追求的一個障礙,只要活一天就發光一天,對不對?我很佩服陶行知,他是1891年生人,1946年去世,活了55歲。捧一顆心來,不帶半根草去,他就是熱愛教育事業,像一束光一樣。費孝通先生寫:八十不算大,九十不算老。所以我還不大呢,是不是?我覺得要一息尚存,奮斗不止。我覺得人生要沒有信念,它就會隨波逐流。趁著年輕干點事,或者大,或者小。干你喜歡的事,干對國家好的事,對老百姓好的事,一生多光彩,多有意義,不虛此生。